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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北大的農村學生告訴我,她幼年時聽朋友討論麥當勞、肯德基,被人問牙不整齊,為什么不矯正,全都只能低頭沉默;到了北大,同學們說自己在洛杉磯、舊金山,或者世界各地度假,她還是插不上話。
祿勸今年考上清華的那位學生說,他要繼續熬夜才能跟上進度。有大城市的同學告訴他,“考清華還蠻簡單啊”。
但我也看到了樂觀的一面。有位考上西安交大的山區女生在回憶里寫道:她在大學出演了話劇,是因為直播班組織過情景劇表演;在新學校成績不錯,也多虧在高中養成了預習的習慣。
王紅接聲稱,一些直播班學生,歷經3年全英文教學,口語出眾,在大學獲益良多。
我想,至少這群孩子經歷了3年的心理建設,到大學會適應很多。
更長遠的影響可能還在山溝里。王開富和劉正德12年前合計著推行直播班,經費不夠,硬著頭皮上。彼時王開富有朋友把孩子送去昆明,因為缺乏父母關注,成了游蕩的痞子。當爹的痛心疾首,和他說祿勸教育不行。
他很生氣,“搞一輩子教育,只求最后別被人罵。”
12年后,這屆高一,12名已經被昆明市區學校錄取的學生,開學后主動申請轉回祿勸。十幾年來,小城第一次迎來生源回流。
“如果凋敝的學校總沒起色,學生一入學就能看到3年后的結局,那他和他的家庭,都會自暴自棄。”
這是王紅接的結論。幾年前,四川一位貧困縣的干部曾拜訪他。那位身高超過1米8的壯漢幾乎哭著說,縣里教育改善后,生源回來了,跟著學生出去的家長也回來了,整個縣城又有了人氣,“房價都漲了。”
王開富給我展示了一組世界銀行的數據:高中畢業人群的貧困發生率只有2.5%。
據他說,祿勸縣的年財政收入為6.1億元,但縣里、市里都注資教育,使得全縣教育支出反超財政總收入3.5億元。用了多年時間,實現了高中階段教育全部免費,毛入學率90%以上。
“在我們這樣的貧困縣,投資教育,是防止貧困代際傳遞最好的辦法。”
所以,如何看待教育?它可能是先苦后甜,付出才有回報的等價交換。就像王開富給我講起他自家的故事。那時他還年輕,兄妹五人是村里最窮苦的。直到他考出來,當了老師,又親手教妹妹考學,找到工作。
但我也相信,直播班故事的成立,還依仗于某些額外的善意。一如某位七中老師,結束分享,離開遠端學校時,一轉頭,發現全校學生,烏壓壓一片,全站在各自教室的窗前,和他揮手告別。
直播或錄像,他們都聽過他的課。
他愣住了,然后開始哭。他從未想象過自己能有那么多學生,“好幾百人,可能要上千……”
負責網校的王紅接和我說起這事兒。“你知道嗎?這個學校,其實只交了一個開通直播班的錢。”他笑著說,他早就知道學校其他班都在“偷錄”直播,各自播放。“但沒關系。所有人都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