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晨,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的劉峰騎著借來的三輪車,馱著滿滿一車課外書來到長途大巴車站。他花費80元為這200多本課外書買了一張返鄉的票,親自“護送”它們“坐”上回家的車。
而就在前一天,他還為如何處理堆成小山似的書猶豫不決。他抱著積攢已久的報紙去了樓下的廢品處,“4毛一斤,20斤,8塊錢”,當這串數字從收購者嘴里蹦出來時,劉峰覺得自己“心都碎了”。這些報紙是他的心頭之愛——每一期都完好無缺,并按出版時間整理好。他瞬間決定,自己的書一本都不能賣。
畢業季難逃“廢品回收”命運的校園圖書。佳木斯大學 黃昊/攝
對于50多本教材、專業書,他不再考慮將它們賣掉,而是免費贈予學弟學妹。
在這個夏天,約有749萬和劉峰一樣的高校畢業生走出校園。離校前,他們關心著這些陪伴自己大學生活的圖書將流向何方。“實在無法用錢去衡量這些書的重要性”劉峰說。
跳蚤市場與畢業捐贈,最后的校園情懷
常濤和劉峰同級,是鄭州大學法學院學生。與劉峰不同,他和室友毫不猶豫地決定把書都賣出去。寢室6個人,教材和課外書加起來數百本。他們把書單列出來掛在學校的貼吧上,同時還把書分批放在“跳蚤市場”上練攤,有模有樣地吆喝著。
跳蚤市場上共46個攤位,有28個在賣書。其中賣教材的占大多數,課外書的轉賣則幾乎是個位數。
常濤說,自己逛了3年的“跳蚤市場”,如今終于輪到自己“練攤”。他認為這也是一種傳承。“學長學姐到學弟學妹、新書到舊書、轉買到轉賣,這是一個循環相傳的習慣。”
“賣的是舊書,更是校園情懷。”常濤說,自己愿意嘗試擺攤賣書,并不是單純為了賺錢。“前3年看別人賣東西,遙想自己畢業了也出來賣東西。所以現在我帶著這種傳承精神,也算是最后的校園情懷了。”
國際關系學院的趙奔,也選擇在跳蚤市場賣書。趙奔賣書有自己的特色——不僅僅推銷舊書,還分享自己的學習和工作經驗。他會詢問學弟學妹們大三之后的計劃,然后給他們推薦圖書,并且以他的個人經歷作參考。舊書的售價基本定在5至10元一本,三四個小時后,他的舊書基本賣出,收入300元。而按這些書籍的原價計算,總和早已超過數千元。但在他看來,舊書甩賣最大的意義在于促進了圖書的循環利用。
而在跳蚤市場賣不掉的舊書,可以選擇放到宿舍樓里的“格子鋪”。那是一個設在宿舍一層樓梯旁邊的“流動書柜”,“多余無用的舊書就可以放在那兒,需要它的人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可以直接拿去看。”
上海財經大學淘來淘趣二手書實體書屋。上海財經大學 邵媛媛/攝
6月1日那天,北京大學工學院大三學生張軍過了一個不一樣的“兒童節”。晚上8點半一下課,他和20多名志愿者開始在宿舍樓里挨個敲門宣傳他們的畢業生圖書回收項目——“薪火相傳北大人”。
這已經是他第三年參加這項活動。自2009年初創以來,這項北京大學最大規模的圖書循環利用公益項目,已經累計回收圖書10余萬冊,平均每年的收書量達2萬多冊。
“雖然晚上直接回收的書并不多,但通過這次宣傳可以為我們7月初更大規模的回收活動造勢。”張軍顯得很有信心。
“除了閑書啥也沒有留下,師弟師妹們努力做個學霸吧!”當天晚上10點半,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大四畢業生王修竹在自己的朋友圈的狀態里寫道。就在那天晚上,她為“薪火相傳北大人”送出了20多本教材和30多本雜志。這些圖書經過張軍他們的整理、登記、搬運,將在今年秋季開學時免費發放給新入學的大一新生。
“無處安放”的教材,難逃廢品處理厄運
與張軍境況完全相反,就讀于安徽省某高校的周沫(化名)卻對她一大摞的書籍犯了愁。據她回憶,大一入學時,因不了解大學校園的教學方法和授課體制,便聽從學校要求訂購了教材,四年的教材費大約2000多元。
“我們每個年級的同學都有相同的教科書,本院系的師弟師妹自然不會買我們的二手教科書,送都送不掉。”周沫說。
據她介紹,在自己宿舍,單算英語類教材就有40余本。同學們沒有想到更好的處理辦法,只能低價賣給廢品回收站或是賣給其他學校來考研的同學。“對面寢室的同學,3個人的書籍一共70多斤,賣了20幾塊錢,”周沫說,“大家還是把專業書留下來了,舍不得賣。”
大學四年的學習中,她覺得“教材在實際上課過程中并無太大作用,使用率極低”。老師講課基本都不用教材,按照自己的思路和教學經驗授課,而對很多學生而言,有沒有教材并無實質性區別。
和周沫情況類似的畢業生還有很多。來自四川某高校的周紅燕知道自己每年花800多訂的書,最后只能變成一堆10幾塊錢的廢品時,就決定“把它們全部送出去。”在周紅燕的學校里,大多數學生在大一的時候就簽訂了自愿訂購教材的協議,大學四年的教材都由學校統一訂購。
6月12日那天,她做了一件她認為很有意義的事。她自己制作傳單,把不要的書列在上面,然后去低年級學生宿舍挨個敲門發了一遍。很快,就有80多人通過微信聯系她,取走了180多本書。
“來我這兒取書的很多都是其他院系對法律感興趣的同學,或者想提前預習的本專業師弟師妹。”他們中很多人領到書后都表示,以后也會像周紅燕一樣把自己閑置的書傳遞給其他人。“我覺得我的選擇是對的”,周紅燕感到特別滿足,她說,“自己快要離開大學了,很想在校園里留下一些東西,等離開了至少還有人記得有一個好學姐。”
對于學校統一訂購書籍的舉措,周沫覺得利弊均有,但強制訂購還是不合理的。“對真正想要學習的人而言,有沒有教科書都是一樣的。”
二手書屋的建立,賦予舊課本新的使命
6月9日晚,上海財經大學“淘來淘趣”第一次進行畢業季上門收書。統計學專業的畢業生潘婧媛從宿舍來來回回搬了好幾趟書,壘起來幾乎和她一般高。再過兩個月,她將去香港科技大學讀研究生。“共55本,從來沒賣掉過,這是我大學四年的書。”僅當晚,“淘來淘去”從近200名畢業生手中回收圖書4000余冊。
“淘來淘趣”是一家二手書屋,成立于2007年秋,隸屬于上海財經大學勤工助學中心的學生部門,“淘淘”是該校學生對它的昵稱。今年大三的宋顧雨記得大一入學時,學長學姐分享經驗時告訴他們,要購買教科書,可以去學校教材中心領一張書單,然后去“淘淘”“淘”,價格會優惠很多。那一學期,宋顧雨的教科書在學校教材中心的價格是700多元,而在淘淘只需要200多。
“淘淘”實行的是寄售制。3折收購閑置圖書,再按收購價賣出。等書找到了新的主人之后,錢會存進原主人的賬戶,原主人才能拿到錢。“淘淘”扮演的只是一個不盈利的中介角色。
書屋由學生自主參與管理,設經理1名,助理2名,下設財務、信息、內務、人力4個小組,負責日常的經營管理活動。在這里兼職的學生每個月可以從學校獲得一定的補貼。
低廉的價格和教科書“買來卻不帶走”的性質使淘淘的生命力不衰。在“淘淘”,翻開一些貨架上的教科書,不少封面上寫了不止一個人的姓名,筆記也風格各異,它們不止是二手,可能是三手、四手。如果學校的教材不更新、改版,這些教材能夠代代相傳下去。
上海財經大學勤工助學中心的負責教師田甜認為,二手書屋的建立,不僅為家庭困難的學生節省了教材開支,同時讓學生親身參與到商業化運作中,將課堂知識運用到實踐中去。除此之外,提高書籍的使用率,倡導了物盡其用的綠色環保理念。“淘淘”的初衷便是給學生建立一個規范、有序、便利的二手教科書交易渠道。
每到開學初,“淘淘”店內就會排起購書長龍。據統計,2014年“淘淘”的營業額為14.79萬元,按照3折銷售,推算下來,為學生節約近35萬元的書本花費。
“淘淘”新一任學生經理徐景曈在經營了“淘淘”一年之后,對上財的一首畢業原創歌曲《畢業日志》中的幾句歌詞體會頗深:
“大一時的課本如今已經微微泛黃,送給淘來淘趣我要做一個稱職的學長。”
“雖然明天就要離開這個我深愛的地方,但是我的課本會代替我走進曾經的課堂。”
(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