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華回應《夢巴黎》成閱讀理解:我答不對 這些題是否有意義
張清華教授的散文《夢巴黎》曾出現在中國某些省市的高考模擬題中,并以此引申出幾道閱讀理解題。“我反復研讀,結果發現,很多題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答不對。這件事對我來說,成了一個難題。”前不久在重慶一中舉行的“首屆作家進校園”活動中,張清華拋出了自己的疑問:“這些題目是不是有意義?是不是符合閱讀和文學理解的規律?都是值得探討的。”不只張清華,著名作家畢飛宇、歐陽江河、李洱、張者、宋瀟凌、喬葉等此次都給重慶一中的學生們上了一堂別開生面的“作文課”,對閱讀、寫作等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張清華是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執行主任。據他介紹,該中心成立于2013年,主任是中國首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除促進文學創作、文學交流,推動青少年的文學閱讀和寫作,甚至影響中小學的語文教育、文學教育,也是該中心的重要宗旨。因此,才有了這次由該中心主辦、重慶一中承辦的活動。本次活動的主題是——閱讀與寫作:在知識化與去知識化之間。“如果只想學一些專業技能知識,是非常卑微的”。重慶市沙坪壩區委常委、區委教育工委書記、區教委主任蔡道靜引用懷特海德的話稱。蔡道靜表示,除鼓勵學生獲得學科知識外,更應重視學生對情懷、責任感等人文素養和人格發展的培養和熏陶。要實現這樣的目標,必然要依賴于廣泛而有深度的閱讀和寫作。
中國現代文學館研究部主任、作家李洱曾受命編撰一部高考滿分作文集。他迫不及待地想從中尋找作家的好苗子,但結果很失望。他在講座中說,“這些作文都是按照評分標準寫的。各方面指標很均衡,基本見不到性情。換句話說,不按評分標準寫的作文,能見到性情和才華的作文很難得高分”。
張清華引用《夢巴黎》的例子說,在中國的中學語文教學中,存在過度知識化的問題,把生動精彩、蘊含生命思想和智慧經驗的文章處理得雞零狗碎。而且用這樣一些知識甚至假知識去規訓學生,消弭他們的創造力。他認為,語文教育工作者應該在知識化和去知識化之間尋找平衡。可以借鑒古人的一些方法。“比如,孔子沒有把文學教育僅當成知識教育,而是當成百科全書式的教育,通過它了解社會,同時進行政治倫理和家庭倫理教育,最終落實到人格教育”。
如果文學是一門百科全書,如何才能有效地從中吸收營養,推開自己的創作之門呢?河南省作協副主席、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喬葉給學生們分享了自己的心得——如何認識世界。“我們對很多人和事‘認而不識’,或者說認識非常淺,缺少更深層的見地。”從她的經驗看,認識世界大概有三個途徑。第一個途徑是認識自己。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小小的世界、復雜的樣本。第二個途徑是認識你的家人和朋友。“你的父母給了你那么多愛護,你是否理解父母以及和你朝夕相處的老師、同學?”第三,對于學生來說,認識世界最便捷的渠道就是讀書。但喬葉提醒一定要警惕“毒雞湯”類的書。這種書會告訴你如何成功,貌似有道理,但其實是非常單薄、簡單的道理,對你的人生沒什么營養。如果說,認識世界有一個特別便捷的、高質量的、穩定的、永恒的通道,讀文學經典就是這樣一個通道。“經典走的路永遠比你長,它是高質量的、豐沛的精神母體,你可以源源不斷地從中吸取營養。”喬葉說,“短期看,經典看似‘無用之書’,但實際上,它有長久的大用。”
在講座上,畢飛宇強調了一個對寫作非常有幫助的問題——打破思維壁壘。“達·芬奇不僅是畫家,還是物理學家、現代醫學家。當我們面對《蒙娜麗莎》這幅作品時,如果我們把美術歸結于美術,物理歸結于物理,解剖歸結于解剖,這幅畫就沒有了。達·芬奇不是那樣干活的。”畢飛宇認為,和達·芬奇一樣聰明的人是梁惠王。在《庖丁解牛》一文中,梁惠王看到庖丁把一塊塊牛肉分在地上后,并沒有授予庖丁“技術革新能手”的稱號,而是說:得養生焉。“他悟出了這件事背后的人生哲學及養生之道。他突破了邏輯和知識的壁壘。”畢飛宇說,《庖丁解牛》這個故事本身也打破了固有的思維壁壘。它告訴我們,要像回避骨頭那樣回避矛盾,要像發現骨頭間的縫隙那樣尋找空間。唯如此,才能降低人生的消耗和生存成本。這就是莊子的哲學。
“大作家絕不僅僅是寫出好作品的人”。著名詩人歐陽江河舉例說,愛因斯坦成為偉大的物理學家,和他當年考大學時補了一年文學課息息相關。文學為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內驅力。“同樣,大作家有自己的聲音和世界觀,如果你不了解它們,只知道他的某一個句子、某一種修辭,很容易產生曲解和偏見”。歐陽江河認為,這或許就是張清華那篇散文被肢解后,連作者本人都“答不對”閱讀理解題目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