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只是誘餌,家長才是目標
在5個層級的緊密配合下,有資金需求的大學生很快會鉆進“套路貸”的圈套。1個月后,便是貸款平臺的“收網”時間。超過還款時間1分鐘,就至少收取500元的滯納金,此后,每天加收5%的利息。
為了催款,這些非法網貸平臺會對貸款學生頻繁進行電話、短信騷擾,并向其父母朋友發送催款信息。
在另一位受害人張霞提供的資料中,她就先后遭遇各種“軟暴力”,有被技術合成的與陌生人親熱的照片,還有擺在靈堂上的“遺照”。甚至有群發信息,上面寫著“得了性病,需要捐助醫藥費”“爸爸死了,到某地吃喪酒”。
同時,催收組還會強制貸款學生說出手機的客服密碼,通過通信公司調取通話記錄,確認主要聯系人。“一般在手機通訊錄上,查找10個號碼。5個是最常聯絡的人,另5個是‘豹子號’。”“套路貸”公司的催收組總結出規律。
“豹子號”就是與貸款學生不會經常聯絡,但擁有“6”“8”等吉祥數字的號碼。“被騷擾久了,常用聯系人或許會變更號碼,但‘豹子號’的主人不會輕易換號碼,而他們的身份大都也是受害學生父母的同事、朋友。”此時,網貸公司催收人員會購買手機轟炸服務,最終迫使“豹子號”的機主向貸款學生的父母施加壓力。
這一招屢試不爽,愛面子、珍惜孩子前途的家長大都會“乖乖”還錢。但在貸款本金與利息陸續回流時,“套路貸”的套路還沒有走到盡頭。撤銷借條費、撤銷資料費又是新的支出,“從300元到無限多。”趙志軍說,這筆收費屬于敲詐勒索。
“學生只是誘餌,等他們上鉤,錢就由父母來還了。”一位犯罪嫌疑人告訴辦案民警。有時,他們甚至會用“提起訴訟”的方式逼迫貸款學生還錢。“制作合同時,已經將借款合同變成了租賃合同,在雙方明曉利害的前提下,這份合同具備法律效力。法官再同情你,也只能相信證據,而不是你的眼淚。”
從受害者到加害者
在蘭州警方盤點的近千例大學生貸款“被套路”案例中,受騙大學生分布在各大高校,貸款的理由五花八門。有人貸款深造,有人貸款創業,有人貸款看病,但更多人寫的是周轉與個人消費。
就讀于江蘇某高校的王鑫磊貸款是為了交學費。由于家境貧寒,上大學后,王鑫磊不想為家庭增加負擔。一次偶然機會,他接觸到網貸平臺,并順利貸出3000元。一開始,王鑫磊計劃通過勤工助學還清貸款,但很快這筆錢變成了9萬元。
在陸續還掉4萬元后,王鑫磊的父母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錢。為了能將剩下的欠款一筆勾銷,在貸款平臺業務員的游說下,王鑫磊于2018年5月辦理休學,加入了恒逸公司。直到前不久,王鑫磊被刑事拘留后,他的父母才知道兒子早已輟學。
“原本是來報仇,現在反而被抓進來。”“反電詐”偵查大隊刑警焦志恒轉述了王鑫磊的供詞。
在2018年12月20日,警方打掉天津這一犯罪窩點的當天,還有一名大學生在應聘這家公司的中介人員。“拉1個算1個掙提成,慢慢抵消自己所欠的貸款。”
但大多“套路貸”機構的存活壽命都極為短暫。“一些工作人員會覺得‘昧良心’而迅速辭職,公司也會屢屢變換名稱和辦公地點。”經過警方長達半年的偵查,李媛媛接觸過的55家公司,不少已經“人去樓空”。
然而,“套路貸”仍以網狀結構不斷擴散。有打出低息廣告、專門收集信息、轉賣信息的平臺,也有蜂擁而來的業務員,更有在借款人無法償還貸款情況下,推薦新平臺的金融中介。“就像一個篩子,對貸款學生層層盤剝。”趙志軍打了一個比方。
即便還清貸款,“套路貸”造成的影響也不會完全消除。在報警后,李媛媛暫時打消了自殺的念頭,卻一直敏感、多疑。在與焦志恒的交流中,她說自己“心都涼了”“是人是鬼分不清”。
目前,蘭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反電信網絡詐騙偵查大隊對于多家網絡貸款的偵查正在加緊推進中。但在大隊長趙志軍看來,“套路貸”在短時間內還將盛行,“學生想要脫離父母的訴求沒有變,魚目混珠的商家出現了,他們會鉆一切空子,將你套進去。希望大家擦亮眼睛,選擇正確的貸款機構。”
“有17%的電信詐騙,借助代辦貸款、網上辦理信用卡的名義進行。”蘭州市反電信網絡詐騙中心印發的《反詐攻略》給出相應數據。
為此,趙志軍建議,廣大青年學生要樹立正確的消費觀,不攀比、不虛榮。在日常學習生活中,如有資金需求,首先和父母多溝通,其次要到正規的金融機構辦理貸款業務,“一定不要輕信所謂的無抵押貸款”。
此外,要謹慎簽訂借款合同,留存證據。在遭遇詐騙后,第一時間報警,注意防范對方暴力恐嚇、騷擾滋事等討債行為并取證。
在趙志軍看來,徹底根除“套路貸”亟待多方努力,“監管部門也要提高開辦貸款公司的門檻,關停虛假廣告、將不符合資質的貸款平臺納入黑名單,進行取締、追責。”
(文中李媛媛、李志宏、張霞、王鑫磊均為化名)